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墓志銘

寄隨州周員外

唐代韓愈

陸孟丘楊久作塵,同時存者更誰人。
金丹別後知傳得,乞取刀圭救病身。

左遷至藍關侄孫湘

唐代韓愈

一封朝奏九重天,夕貶朝陽路八千。
欲為聖明除弊事,肯將衰朽惜殘年。
雲橫秦嶺家何在,雪擁藍關馬不前。
知汝遠來應有意,好收吾骨瘴江邊。

原道

唐代韓愈

  博愛之謂仁,行而宜之之謂義,由是而之焉之謂道,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。仁與義為定名,道與德為虛位。故道有君子小人,而德有凶有吉。老子之小仁義,非毀之也,其見者小也。坐井而觀天,曰天小者,非天小也。彼以煦煦為仁,孑孑為義,其小之也則宜。其所謂道,道其所道,非吾所謂道也。其所謂德,德其所德,非吾所謂德也。凡吾所謂道德雲者,合仁與義言之也,天下之公言也。老子之所謂道德雲者,去仁與義言之也,一人之私言也。

  周道衰,孔子沒,火於秦,黃老於漢,佛於晉、魏、梁、隋之間。其言道德仁義者,不入於楊,則歸於墨;不入於老,則歸於佛。入於彼,必出於此。入者主之,出者奴之;入者附之,出者污之。噫!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,孰從而聽之?老者曰:“孔子,吾師之弟子也。”佛者曰:“孔子,吾師之弟子也。”為孔子者,習聞其說,樂其誕而自小也,亦曰“吾師亦嘗師之”云爾。不惟舉之於口,而又筆之於其書。噫!後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德之說,其孰從而求之?

  甚矣,人之好怪也,不求其端,不訊其末,惟怪之欲聞。古之為民者四,今之為民者六。古之教者處其一,今之教者處其三。農之家一,而食粟之家六。工之家一,而用器之家六。賈之家一,而資焉之家六。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?

  古之時,人之害多矣。有聖人者立,然後教之以相生相養之道。為之君,為之師。驅其蟲蛇禽獸,而處之中土。寒然後為之衣,飢然後為之食。木處而顛,土處而病也,然後為之宮室。為之工以贍其器用,為之賈以通其有無,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,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,為之禮以次其先後,為之樂以宣其湮鬱,為之政以率其怠倦,為之刑以鋤其強梗。相欺也,為之符、璽、斗斛、權衡以信之。相奪也,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。害至而為之備,患生而為之防。今其言曰:“聖人不死,大盜不止。剖斗折衡,而民不爭。”嗚呼!其亦不思而已矣。如古之無聖人,人之類滅久矣。何也?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,無爪牙以爭食也。

  是故君者,出令者也;臣者,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;民者,出粟米麻絲,作器皿,通貨財,以事其上者也。君不出令,則失其所以為君;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,則失其所以為臣;民不出粟米麻絲,作器皿,通貨財,以事其上,則誅。今其法曰,必棄而君臣,去而父子,禁而相生相養之道,以求其所謂清淨寂滅者。嗚呼!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,不見黜於禹、湯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也。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,不見正於禹、湯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也。

  帝之與王,其號雖殊,其所以為聖一也。夏葛而冬裘,渴飲而飢食,其事雖殊,其所以為智一也。今其言曰:“曷不為太古之無事”?”是亦責冬之裘者曰:“曷不為葛之之易也?”責飢之食者曰:“曷不為飲之之易也?”傳曰:“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,先治其國;欲治其國者,先齊其家;欲齊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誠其意。”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,將以有為也。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,滅其天常,子焉而不父其父,臣焉而不君其君,民焉而不事其事。孔子之作《春秋》也,諸侯用夷禮則夷之,進於中國則中國之。經曰:“夷狄之有君,不如諸夏之亡。”《詩》曰:戎狄是膺,荊舒是懲”今也舉夷狄之法,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,幾何其不胥而為夷也?

  夫所謂先王之教者,何也?博愛之謂仁,行而宜之之謂義。由是而之焉之謂道。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。其文: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;其法:禮、樂、刑、政;其民:士、農、工、賈;其位:君臣、父子、師友、賓主、昆弟、夫婦;其服:麻、絲;其居:宮、室;其食:粟米、果蔬、魚肉。其為道易明,而其為教易行也。是故以之為己,則順而祥;以之為人,則愛而公;以之為心,則和而平;以之為天下國家,無所處而不當。是故生則得其情,死則盡其常。效焉而天神假,廟焉而人鬼饗。曰:“斯道也,何道也?”曰:“斯吾所謂道也,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。堯以是傳之舜,舜以是傳之禹,禹以是傳之湯,湯以是傳之文、武、周公,文、武、周公傳之孔子,孔子傳之孟軻,軻之死,不得其傳焉。荀與揚也,擇焉而不精,語焉而不詳。由周公而上,上而為君,故其事行。由周公而下,下而為臣,故其說長。然則如之何而可也?曰:“不塞不流,不止不行。人其人,火其書,廬其居。明先王之道以道之,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。其亦庶乎其可也!”

泰州海陵縣主簿許君墓志銘

宋代王安石

  君諱平,字秉之,姓許氏。余嘗譜其世家,所謂今泰州海陵縣主簿者也。君既與兄元相友愛稱天下,而自少卓犖不羈,善辯說,與其兄俱以智略為當世大人所器。寶元時,朝廷開方略之選,以招天下異能之士,而陝西大帥范文正公、鄭文肅公爭以君所為書以薦,於是得召試,為太廟齋郎,已而選泰州海陵縣主簿。貴人多薦君有大才,可試以事,不宜棄之州縣。君亦常慨然自許,欲有所為。然終不得一用其智慧型以卒。噫!其可哀也已。

  士固有離世異俗,獨行其意,罵譏、笑侮、困辱而不悔,彼皆無眾人之求而有所待於後世者也,其齟齬固宜。若夫智謀功名之士,窺時俯仰以赴勢物之會,而輒不遇者,乃亦不可勝數。辯足以移萬物,而窮於用說之時;謀足以奪三軍,而辱於右武之國,此又何說哉!嗟乎!彼有所待而不遇者,其知之矣。

  君年五十九,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葬真州之揚子縣甘露鄉某所之原。夫人李氏。子男瓌,不仕;璋,真州司戶參軍;琦,太廟齋郎;琳,進士。女子五人,已嫁二人,進士周奉先、泰州泰興縣令陶舜元。

  銘曰:有拔而起之,莫擠而止之。嗚呼許君!而已於斯,誰或使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