識度清遠殷浩見識度量清明高遠,年少負有美名,尤其精通玄理,與叔父殷融都酷愛《老子》、《易經》。殷融舌戰辯論鬥不過殷浩,著書立說則勝過殷浩。殷浩因此被那些風流辯士們所推崇。有人曾問殷浩:“將要做官而夢見棺材,將要發財而夢見大糞,這是為何?”殷浩回答說:“官本是臭腐之物,所以將要做官而夢見死屍;錢本是糞土,所以將要發財而夢見糞便。”當時的人都將他的此番言論認為是至理名言。隱居十年太尉、司徒、司空三府徵召殷浩為官,他都推辭不就任。後來征西將軍庾亮徵召他為記室參軍,多次升任至司徒左長史。安西將軍庾翼又請做司馬。後任命為侍中、安西軍司,殷浩都稱病不就職。隱居荒山,將近十年,當時的人將他比作管仲、諸葛亮。王濛、謝尚還探察他的出仕和退隱的動向,來預卜江東的興亡。二人一同前往看望殷浩,知道殷浩有堅定的避世志向。返回後,嘆息說:“殷浩不問世事,如何面對江東百姓!”庾翼給殷浩寫信說:“當今江東社稷安危,內政委託褚裒、何充等諸位重臣,外事依仗庾氏、桓氏等幾戶大族,只怕難保百年無憂,國家破滅,危在旦夕。足下少負美名,十餘年間,內外任職,而如今卻想隱退世外,不問國事,這於理不合。再說,當代的大業,還須靠當代的傑士去完成,為什麼一定要盲目追尋古人的風範!王夷甫是前朝的風流人物,但我始終鄙薄他追求虛名的行為。若以為當今世道非虞夏盛世,那么一開始就該超然物外不問亂世之事,然而王夷甫卻極力謀取高位,樹立名望,既是名位顯赫,就該努力光大名教,全心治理天下,使亂世得以安定,可此時的王夷甫卻又高談老莊,說空終日,不務實際,雖說談道,實長浮華空談之風。等到晚年,聲望猶存,卻貪圖安逸,害怕動亂,專謀自保,最終被石勒所虜,身首異地。凡是明德君子,難道贊成這樣做嗎?而世人都認為他是對的。由此可知當今名實不符,空談浮華之惡習未除。”殷浩還是執意不出山。徵召入朝建元元年(343年)至永和二年(346年),庾冰兄弟及何充等相繼去世。晉簡文帝司馬昱當時為諸侯王,開始入朝執掌朝政。永和二年(346年)三月,衛將軍褚裒推薦殷浩,殷浩被徵召任命為建武將軍、揚州刺史。殷浩上疏辭讓,並寫信給晉簡文帝,陳明心愿。晉簡文帝答覆道:“國家正當危難,衰敗已到極點,幸而時有英才,不必尋訪隱居奇賢。足下見識廣博,才思練達,為國所用,足以經邦濟世。如若再存謙讓之心,一意孤行,我擔心天下大事從此將要完結。如今國家衰微,朝綱不振,一旦亡國,恐怕死無葬身之所。由此說來,足下的去留就關係到時代的興廢,時代的興廢事關社稷存亡。足下長思靜算,就可以鑑別其中的得失。希望足下廢棄隱居之心,遵循眾人之願。”殷浩再三辭讓,從三月直至七月,才接受徵召。抗衡桓溫永和三年(347年),安西將軍桓溫消滅成漢政權,因此項功勳,桓溫的威望和勢力都強盛起來,但同時令朝廷忌憚他。司馬昱因為殷浩有極高的名聲,又受朝野推崇,所以視殷浩為心腹之臣,以抗衡桓溫,於是殷浩與桓溫彼此猜疑,相互不和。此時適逢殷浩的父親殷羨病故,殷浩離職守孝。朝廷命蔡謨代管揚州,等待殷浩。殷浩服喪期滿,朝廷徵召他擔任尚書僕射,但他沒有就職。依舊擔任建武將軍、揚州刺史,參與朝政。潁川人荀羨少有美名,殷浩召他為部屬,命他鎮守義興、吳郡,作為黨羽。王羲之私下勸說殷浩、荀羨,希望他們與桓溫團結和好,不要內部製造矛盾,但殷浩不聽從。舉兵北伐永和五年(349年),後趙皇帝石虎逝世,後趙隨即就因諸子奪位而大亂,東晉朝廷決定乘後趙大亂而收復中原和關中地區,統一全國。永和六年(350年),殷浩被任命為中軍將軍、假節、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。殷浩接受朝廷之命,以收復中原為己任。另一方面,桓溫也上表北伐,但沒有回音。桓溫知道朝廷是想用殷浩抗衡自己,因而十分忿恨,但同時桓溫也熟知殷浩為人,故不為此感到害怕。後桓溫因屢次請求北伐不果,於是在永和七年十二月十一日日(352年1月13日)上表後自行率領約五萬兵眾東下武昌。此舉令朝廷十分恐懼,殷浩也因此而打算離職以避桓溫,但被王彪之勸阻。永和八年(352年),殷浩上表北伐,進攻許昌、洛陽。殷浩出發前,墜落馬下,當時的人都認為不吉利。不久命淮南太守陳逵、兗州刺史蔡裔為前鋒,安西將軍謝尚和北中郎將荀羨為督統,並開長江以西一千多頃水田作為軍糧儲備。但殷浩到許昌時,因謝尚不能安撫新歸降的張遇,張遇於是在許昌據城叛變,並派兵進據洛陽和進攻晉軍所據的倉垣,亦令殷浩軍受阻。謝尚和新降的姚襄於是一同進攻張遇,但謝尚大敗,退回淮南。殷浩知道謝尚兵敗後亦退還並駐紮壽陽,殷浩暗中利誘苻健的大臣梁安、雷弱兒等,使他們刺殺苻健,許諾事成後將關右之地賜給他們。當初,降將魏脫死後,其弟魏憬代領官職。姚襄殺害魏憬,兼併他的部眾。殷浩十分反感,派龍驤將軍劉啟鎮守譙郡,將姚襄遷到梁州。不久,魏氏子弟往來於壽陽,姚襄愈加猜疑懼怕。又過不久,姚襄有些部下想歸順殷浩,被姚襄所誅殺,殷浩於是謀劃除掉姚襄。適逢苻健殺害大臣,苻健之侄苻眉從洛陽西逃,殷浩以為梁安等人刺殺苻健成功,請求進駐洛陽,修復陵園。永和九年(353年)冬天,殷浩率領七萬大軍大舉北伐,命姚襄為前驅,冠軍將軍劉洽鎮守鹿台,建武將軍劉遁鎮守倉垣,又請求解除他揚州刺史的職務,專鎮洛陽,朝廷不許。殷浩到許昌後,正遇張遇反叛,謝尚又遭大敗,只好退回壽陽。之後再度進軍,駐紮在山桑,恰逢姚襄反叛,殷浩膽怯,丟下輜重,退守譙郡,器械軍糧盡為姚襄所奪,士卒死傷、叛變者不計其數。殷浩派劉啟、王彬之在山桑攻打姚襄,都被姚襄所殺。上疏指責桓溫素來忌恨殷浩,聽說殷浩北伐失敗,便上疏指責殷浩說:“中軍將軍殷浩深受朝廷恩典,身居要職,朝廷對他寵信不疑,兩次讓他參與朝政,而他卻不能恪守職分,擅自離任或超越他人職守,隨心所欲。前司徒蔡謨,為人純樸,堅持正義,位居台輔,為先帝之師、朝廷之元老,年至七十高齡,以禮請求隱退,即使天子臨軒徵召仍執意辭官,雖然不合朝廷旨意,但正足以顯明謙讓之風,弘揚優賢之禮。而殷浩無中生有,狡說詭辯,擾亂朝廷視聽,致使蔡公險遭殺害。自羯胡衰亡以來,中原大地,群兇殘殺不休,百姓塗炭,人人企盼官軍去拯救他們。殷浩受命北伐,卻無報仇雪恥之志,樹立朋黨,製造事端,終使仇敵大肆殺戮,奸逆蜂湧而起,華夏大地紛擾動亂,百姓困苦不堪。殷浩懼怕朝廷怪罪,為求恕罪,聲張進討敵寇。駐兵壽陽,卻長期按兵不動,竭盡國庫的資財、五州的人力,糾合無賴之徒,以求自強,封賞無定規,猜疑陷害無所顧忌。所以范豐之流反叛於芍陂,奇德、龍會作亂於身旁。羌帥姚襄率部歸順朝廷,將母弟送入京城做人質,殷浩不但不予以安撫,使之為朝廷效忠,反而設計陷害,兩次派刺客行刺姚襄,被姚襄發覺。姚襄迫於無奈背叛朝廷。禍亂叢生,自殷浩開始。又不能乘勢掃蕩敵寇,放縱無能小人,施行殘害奸計,致使朝廷大軍慘敗於梁國,自身狼狽于山桑,舟車焚燒,輜重丟棄一空,三軍糧草,反而資助了敵寇,精甲利器,更是武裝了盜賊。天怒人怨,成為大眾所唾棄的對象,所帶來的災禍,將危及國家社稷,這正是臣之所以起居失措、惶恐不安的緣故。只有主持正義,才能訓導人民,只有賞罰分明,才能眾心同一。臣恭請陛下上追唐堯時代放逐的法典,下鑒春秋時代目中無君的事例。倘若陛下寬宏大量,不忍心誅殺殷浩,也應將他放逐到邊遠荒蕪之地。這樣做雖抵消不了殷浩彌天的罪責,但可以使後人引以為誡。被貶去世永和十年(354年),朝廷因桓溫上表列舉殷浩的罪行,逼不得已,於是將殷浩廢為平民,並將他流放到東陽郡信安縣。殷浩年少時與桓溫齊名,而兩人卻暗中爭強鬥勝。桓溫曾經問殷浩:“你我相比,如何?”殷浩回道:“我與你交往非只一日,如果讓我在你我之間選擇的話,我寧願做我自己。”桓溫以豪傑自許,經常輕視殷浩,殷浩絲毫不懼怕桓溫。到殷浩廢為平民後,桓溫對別人說:“年幼時,我與殷浩共騎竹馬,我拋棄離開,殷浩就上前揀取,因此殷浩不及我。”桓溫又對郗超說:“殷浩品格高潔,能言會道,假使讓他擔任尚書令和僕射,足以成為朝廷百官的楷模,朝廷用才不當,以致有今日。”殷浩雖然被罷黜流放,但沒有說過半句無怨言,神情坦然,一切聽天由命,依舊不廢談道詠詩,即使自家親人也看不出他有什麼被流放的悲傷。只是整天用手在空中寫“咄咄怪事”四個大字而已。殷浩的外甥韓伯,素來受到殷浩的賞識和喜歡,他隨殷浩同到流放之地,一年後回京,殷浩送到水邊,吟詠曹顏遠的詩道:“富貴他人合,貧賤親戚離。”吟罷竟然抽泣哽咽,潸然淚下。後來桓溫打算讓殷浩擔任尚書令,派人送信給殷浩,殷浩欣然答應。攤開紙張準備寫回信,但殷浩太重視這封信,為避免其中有錯誤而攤開紙張又閉合,再開再合,如此往復幾十次,最終給桓溫回了一封空白信函,使得桓溫大失所望,從此兩人絕交。永和十二年(356年),殷浩去世。死後改葬後來將改葬殷浩時,殷浩原來的屬吏顧悅之上疏為他辯冤說:“原中軍將軍、揚州刺史殷浩沉厚純良,學識博大,風韻高雅,聲望蓋過當時之人。兩度任職,肅清萬里,功勳昭著,聖朝敬佩嘉賞,於是授以北伐中原將帥之任。帥旗豎立後,出鎮壽陽,驅逐豺狼,剪除荊棘,網羅人才,開荒屯田,飽經風雨,與奴僕一樣勤苦。仰仗皇威,群醜改過,進軍河、洛,修復陵墓。不測的事變突然發生,功虧一簣,忠誠的心愿因此而破滅。遭廢黜之後,自處於荒涼僻遠之處,終身閉門不出,與世隔絕,可謂克己復禮,窘困而無怨的人。探究殷浩所犯的罪過,也是失敗中的常事,不應當是長時間譴責的罪行。論其名德之高,論其悔過自責之誠,怎么能不加體恤,而使他受如此冤屈呢?現在墓地已成,墓道已開,懸棺而葬,禮儀與平民相同,有橫死之名,沒有伸冤之期,感嘆前世三良,老天不公正。若是頒發明詔,表揚善者,尊崇恢復他的原官,昭明久遠的暗昧,那么國家就有威恩兼濟的美譽,如果死者可以復生也沒有遺憾。”顧悅之疏議奏上後,朝廷詔令追復殷浩原官。
與尚清談鎮西將軍謝尚年輕時,聽說殷浩擅長清談,特意去拜訪他。殷浩沒有做過多的闡發,只是給謝尚提示好些道理,說了幾百句話;不但談吐舉止有風致,加以辭藻豐富多彩,很能動人心弦,使人震驚。謝尚全神貫注,傾心嚮往,不覺汗流滿面。殷浩從容地吩咐手下人:“拿手巾來給謝郎擦擦臉。”清談忘食孫安國到殷浩處一起清談,兩人來回辯駁,精心竭力,賓主都無懈可擊。侍候的人端上飯菜也顧不得吃,飯菜涼了又熱,熱了又涼,這樣已經好幾遍了。雙方奮力甩動著拂塵,以致拂塵的毛全部脫落,飯菜上都落滿了。賓主竟然到傍晚也沒想起吃飯。殷浩便對孫安國說:“你不要做硬嘴馬,我就要穿你鼻子了!”孫安國接口說:“你沒見掙破鼻子的牛嗎,當心人家會穿你的腮幫子!”理虧浮辭殷浩曾到丹陽尹劉惔那裡去清談,談了很久,殷浩有點理虧,就不住地用些浮辭來應對,劉淡也不再答辯。殷浩走了以後,劉惔就說:“鄉巴佬,硬要學別人發這樣的議論!”正始之音殷浩在庾亮屬下擔任長史時,有一次進京,丞相王導為他把大家聚在一起,桓溫、左長史王濛、藍田侯王述、鎮西將軍謝尚都在座。王導離座親自去解下掛在帳帶上的拂塵,對殷浩說:“我今天要和您一起談論、辨析玄理。”兩人一起清談完後,已到三更時分。王導和殷浩來回辯難,其他眾人絲毫也沒有牽涉進去。彼此盡情辯論以後,王導便嘆道:“一向談淪玄理,竟然還不知道玄理的本源在什麼地方。至於旨趣和比喻不能互相違背,正始年間的清談,正是如此!”人之天性殷浩問道:“大自然賦予人類什麼樣的天性,本來是無心的,為什麼世上恰恰好人少,壞人多?”在座的人沒有誰回答得了。只有丹陽尹劉淡回答說:“這好比把水傾瀉地上,水只是四處流淌、絕沒有恰好流成方形或圓形的。”當時大家非常讚賞,認為是名言通論。論辯才性支道林、殷浩都在會稽王司馬昱府中,司馬昱對兩人說道:“你們可以試著辯論一下。可是才性關係問題恐怕是殷浩的堅固堡壘,您可要謹慎啊!”支道林開始論述問題時,便改變方向,遠遠辟開才性問題;可是論辯了幾個回合,便不覺進入了殷浩的玄理之中。司馬昱拍著肩膀笑道:“這本來是他的特長,你怎么可以和他爭勝呢!”燒毀醫書殷浩精通醫術,到中年就全都拋開不研究了。有一個常使喚的僕人,忽然給他磕頭,磕到頭破血流。殷浩問他有什麼事,他說:“有件人命事,不過終究不該說。”追問了很久,這才說道:“小人的母親年紀將近百歲,從生病到現在已經很長時間了,如果承蒙大人診一次脈,就有辦法活下去。事成以後,就算被殺也心甘情願。”殷浩受到他真誠的孝心的感動,就叫他把母親抬來,給他母親診脈開藥方。才服了一付藥,病就好了。從此殷浩把醫書全都燒了。
桓溫:“浩有德有言,向使作令仆,足以儀刑百揆,朝廷用違其才耳。”王濛:①“非以長勝人,處長亦勝人。”;②“識致安處,足副時談”顧悅之:①“殷浩體德沈粹,識理淹長,風流雅勝,聲蓋當時。”;②“既受削黜,自擯山海,杜門終身,與世兩絕,可謂克己復禮,窮而無怨者也。”王胡之:“己之府奧,蚤已傾寫而見,殷陳勢浩汗,眾源未可得測。”司馬昱:“淵源語不超詣簡至,然經綸思尋處,故有局陳。”時人評論:“思緯淹通,比羊叔子。”劉義慶《世說新語》:“殷中軍雖思慮通長,然於才性偏精。忽言及《四本》,便若湯池鐵城,無可攻之勢。”房玄齡等《晉書》:①“殷浩清徽雅量,眾議攸歸,高秩厚禮,不行而至,鹹謂教義由其興替,社稷俟以安危。及其入處國鈞,未有嘉謀善政,出總戎律,唯聞蹙國喪師,是知風流異貞固之才,談論非奇正之要。違方易任,以致播遷,悲失!”;②“中軍鑒局,譽光雅俗。夷曠有餘,經綸不足。舍長任短,功虧名辱。”;③“浩識度清遠,弱冠有美名,尤善玄言。”陳普:“王蒙謝尚不堪論,庾翼桓溫亦浪言。兩晉士風真可笑,盡將管葛許深源。”李慈銘:“王濟之傲縱,王澄之狂暴,殷浩之虛合,謝萬之佻率,郗超之奸諂,王忱之輕很,皆亂世無賴,蠢國敗家,而士類相矜,以為標準。”
一世 | 二世 | 三世 | 四世 | 五世 | 六世 | 七世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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殷識 | 殷羨 | 殷浩 | 殷涓 | |||
? | ? | 殷孝祖 | ||||
殷融 | 殷康 | 殷顗(殷覬) | ||||
殷仲文 | ||||||
殷叔獻 | ||||||
殷師 | 殷仲堪 | 殷簡之 | ||||
殷曠之 | ||||||
殷茂 | 殷道裕 | 殷景仁 | 殷道矜 | 殷恆 | ||
殷允 | 殷穆 | 殷淳 | 殷孚 | |||
殷沖 | ||||||
殷淡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