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樓海浪如雲去卻回,北風吹起數聲雷。朱樓四面鉤疏箔⑴,臥看千山急雨來。
詞句注釋⑴朱樓富麗華美的樓閣。即標題的“西樓”。鉤疏箔,把帘子掛起。疏箔,稀疏的竹簾。白話譯文海上滔天的巨浪,像雲彩般高漲,涌過去了,又急急退了回來;強勁的北風颳著,夾雜著數聲轟雷。我站在樓上把四面的帘子高高掛起,然後靜靜地躺下,欣賞著暴雨,欣賞著雨中重巒疊岫的風采。
錢鍾書先生稱曾鞏的絕句“有王安石的風致”,從這首詩就可以看得出來。這首詩寫在海邊的高樓上欣賞暴風雨的狀況。前兩句為後兩句蓄勢,照例描寫暴風雨到來前的風雲雷電,因為在海邊,便加上了浪,更顯得氣派場面的閎大。第一句把雲與浪混寫,說海浪像雲一樣,滾滾而去,又逆涌而回,暗藏了下句的風。“浪如雲”是說浪大,而暴風雨前的烏雲低垂海面,與浪相接,因此寫了浪“去卻回”,也就等於寫了雲“去卻回”。第二句著意在風,帶出了雷,便把暴風雨前應有的景況都寫全了。詩寫這派景象,僅淡筆以“如雲”二字輕點浪,沒有作過多的鋪排,但自然能讓人感受到雨前風吼、浪涌、雲壓、電閃、雷鳴等雄偉場面。比曾鞏稍後的蘇軾,寫過很多首暴雨詩,名句如“黑雲翻墨未遮山,白雨跳珠亂入船”、“天外黑風吹海立,浙東飛雨過江來”,都以奇特的語句具體描寫暴風雨飄驟迅猛的場面,令人震撼。曾鞏這首詩雖然沒用什麼氣勢雄壯的語言來造成直觀的形象,同樣表現了暴風雨的壯觀,也有很好的藝術效果。“朱樓四面鉤疏箔”,此句在全詩結構上位置頗為重要,起一種襯墊作用。有了這一句,全詩避免了一氣直下,顯得跌宕有致。西樓是處在海山之間,詩寫景是由海(樓前)——樓側——樓——山(樓後)的順序。此句寫“朱樓”既是點題,更是從樓前海景通向樓後山景的橋樑,也是由寫景轉向抒情的過渡。考察詩意,此樓當雄踞於某座近海的青山之上,視野開闊,可回顧千山。“四面鉤疏箔”,指樓上人也即詩人把樓四面窗戶垂掛的疏簾用鉤捲起。按常理推測,風雨將至之際,應當閉窗才是。但詩人此刻偏要敞開四面窗戶,這個動作頗出人意料,似乎覺得逆情悖理,在“山雨欲來風滿樓”之時,只有垂簾,一般不會掛簾。但這恰恰是真情的流露,詩人想“臥看千山急雨來”,已經到了痴情的地步,因而能夠使人思而生奇趣。這和李益的“早知潮有信,嫁與弄潮兒”,張先的“不如桃杏,猶解嫁東風”,李白的“鏟卻君山好,平鋪江水流”等一樣,“愈無理而愈妙”(《詞筌》)。“臥看千山急雨來”,詩人於尾句道出了內心的豪情,也解除了疑問。前兩句寫風吹、雲涌、浪卷、雷鳴,這是一支壯美的序曲,詩人最欲欣賞的乃是作為“主角”登場的“千山急雨來”的出色表演。他要看“急雨”打破雨前沉悶局面而呈現的新鮮境界,以開闊心胸。這種美學境界的追求,反映了詩人力求上進、欲有所作為的思想境界。詩中一個“臥”字亦耐人尋味,它把詩人那種雍容氣度生動表現出來,動中寓靜,以靜襯動,跌宕有致之妙於此可見。曾鞏是有名的散文家,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,不以詩名,宋惠洪《冷齋夜話》曾記有彭淵材說“恨曾子固不能作詩”的話,陳師道《後山詩話》也說他“短於韻語”。但平心而論,這首小詩置於宋詩佳作之中,是毫不比其他人的上乘之作遜色的。
曾鞏(1019~1083)北宋散文家。唐宋八大家之一。字子固。建昌軍南豐(今屬江西)人。嘉佑二年(1057)進士。歷任館閣校勘、集賢校理、實錄檢討官,官至中書舍人。曾鞏出自歐陽修門下,完全接受了歐陽修先道而後文的古文創作主張,而且比歐陽修更著重於道。因此,曾鞏的散文在八大家中是情致和文采都較少的一家。但曾文長於議論,他的政論文,語言質樸,立論精闢,說理曲折盡意,近似歐陽修文。記敘文亦常多議論,如《宜黃縣縣學記》《墨池記》都於記敘中縱談古今。曾鞏亦能詩,今存詩400餘首,以七絕成就較高,但為文所掩,不大受人重視。著作今傳《元豐類稿》50卷,有《四部叢刊》影元刊本。